阿根廷“向右转”是福是祸?

南美大国阿根廷选出了新总统米莱,人称“阿根廷特朗普”,这个月就要走马上任。让国际社会震惊的是,他原本是个政治局外人,自称是“无政府资本主义”经济学家,在竞选时他的竞选主张以及大刀阔斧的改革方案,“语不惊人死不休”。他提出“炸毁”央行,赞成器官交易合法化,要从英国手中收回马岛等等引发外界高度关注。他会如何开启高度自由放任的社会实验?如何重塑阿根廷?

11月19日,有着网红、经济学家、足球运动员、电视评论员、议员等多个标签的53岁阿根廷极右翼“自由前进党”候选人哈维尔米莱以55.95%的得票率,战胜了现任经济部长马萨,当选为阿根廷新任总统。

米莱被认为是“阿根廷版特朗普”, 作为极右翼领导人,他主张国企私有化、废除央行、抛弃比索、解散部分政府部门、削减公共支出与国家权力。当选当天,特朗普在社交媒体上向其表示祝贺“让阿根廷再次伟大”。

“他与特朗普不同,特朗普不像米莱那样容易愤怒或者表现得比较戏剧化。此外,他是一名歌手,又是一名舞者,他展现了不拘一格的个性,我认为这会吸引很多年轻人,比如一些视频博主。他常常出现在年轻人的社交媒体上,比如Instagram、Facebook等,他总是在支持他的人面前演出。”

作为政客出现在公众视野的米莱,最经典的形象是挥舞着电锯,满头乱发。在竞选活动中,他用电锯砸碎中央银行的模型,并高举印有他自己头像的巨型100美元钞票。

“哈维尔米莱的头发很蓬松,这个‘蓬”其实是经过设计的,他的发型设计师可能是根据摇滚歌手普莱斯利和金刚狼的发型给他设计的,希望通过这个特点让他能得到更多的选票。”

“米莱出生于一个草根家庭,从小经常受到一些家庭暴力,可能这是导致他比较情绪化的原因之一。所以,米莱在竞选的时候体现出来的比较极端和情绪化的言行,也许并不完全是为了选举,也有可能是一种真情流露。”

在米莱宣布获胜时,一位金发女士也引发了关注,那就是他的女友法蒂玛弗洛雷斯。米莱宣称,自己的女友将不会成为阿根廷的。

“米莱的确在政坛是一位怪人,他的很多做法都离经叛道,比如说他现在把自己的妹妹艾琳娜选为阿根廷,这种做法让人很吃惊。但实际上艾琳娜也一直在后面支持他,是他竞选团队里的主心骨。”

米莱的获胜让他的支持者们欢欣鼓舞,他们认为米莱有望带领阿根廷走出几十年来最严重的经济危机。然而,米莱接收的却是一个千疮百孔的阿根廷。

“阿根廷的人口大概有4600万左右,贫困率高达40%,也就意味着有1800万人处在贫困线以下。它的通货膨胀也非常严重,近期的通货膨胀率高达140%多,是阿根廷近30年来最高的通货膨胀率,在全球也是非常罕见的,并且伴随着非常严重的债务危机。”

事实上,为了赢得这次选举,米莱提出了一系列的惊人口号。比如将12个国有领域全部私有化、易合法化、毒品合法化、赌博合法化,以及最惊悚的器官交易合法化。

“他在考虑以此为阿根廷带来经济好处,比如洛克菲勒生前曾经经过多次心脏移植,耗资3亿多美元。如果阿根廷能够接待这样的客人,不需要接待很多,只要几十名客人,就可以使阿根廷获得上百亿美元的利润。”

米莱一系列政策的提出,与他的成长环境不无关系。哈维尔米莱出生于1970年10月22日,他的父亲是一名公交车司机,大学期间,阿根廷严重的通货膨胀让米莱对经济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经济学是米莱大学时期的主攻方向,他受到奥地利经济学派的影响,主张尊重个人价值,尊重个人的私有资产,主张‘小政府’,主张政府在社会治理当中尽可能发挥更小的作用。”

面对阿根廷的困局,米莱的自由经济理论深得粉丝的钟爱,粉丝们自发的组建了“自由前进党”,自此米莱就成了党主席,在2021年当选上议员,并于2023年投入了总统选举。

“首先,他作为极右翼,成功战胜了中右翼的布里奇。虽然他的得票率比中左翼的要低,但他成功地进入了最后的二人对决。进入二人对决后,米莱又调整了策略,他虽然强调要削减公共开支,大砍政府部门,但是他提出不砍社会福利保障,想要稳住民众,同时又组织企业家召开座谈会。从竞选的角度来讲,这个策略是非常奏效的。”

米莱胜选最令人担忧的是他在外交上的一系列极端言论,米莱曾号称自己是“无政府资本主义者”,承诺切断与阿根廷最大贸易伙伴之一——中国以及巴西的关系。

“去年中阿双边贸易量首次突破了200亿美元的大关,达到了213亿,增长非常快,中国和阿根廷贸易的互补性本身是非常好的。”

今年8月,米莱在接受彭博社采访时,对与中国等国家进行贸易往来表达了自己的观点。米莱:“我不会与国家合作。无论是古巴、委内瑞拉、朝鲜、尼加拉瓜、还是中国。”不仅如此,米莱曾经向选民许诺,将要推迟申请加入金砖国家合作机制并退出“一带一路”协议。

“中国实现了经济快速发展和社会长期稳定两大奇迹。中国人民的幸福感和安全感与日俱增。如果米莱先生来中国走一走、看一看,相信他会得出截然不同的答案。”

“因为米莱之前没有政治或者是外交的经验,可能也没有来过中国,所以我们邀请他到中国走一走,看一看,是希望能让他有最直观的感觉,让他更好的认识中国,认识中国人民,从而能够拉近两国关系的发展。”

就在米莱当选阿根廷总统后,米莱及他的竞选团队在一定程度上“和缓”了他此前的言论,他将尊重中国企业已经在阿根廷签署的协议,其中包括在巴塔哥尼亚建造两座水坝的合同,以及建立核电站的协议。

“在竞选期间他只考虑一个问题,就是怎么样让他的得票率比对手高从而赢得选举。但成为总统之后就不能只迎合选民了,必须要让大多数民众甚至全体民众满意。作为总统,要带领这个国家前进,就必须要考虑什么才是对国家最有利的事情。”

11月21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致电哈维尔米莱,祝贺他当选阿根廷共和国总统。11月22日,阿根廷当选总统米莱发推表示,感谢习主席的祝贺与良好祝愿,向习主席和中国人民致以最诚挚的祝福。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开始,因为元首外交是国家外交的一种最高级别的形式,效率更高,产生的溢出作用或拉动作用最好。虽然现在不是面对面的交流,但说明双方已经在释放善意了。”

米莱转变态度的背后,其实是出于现实的考量与政策的需求。中国是阿根廷的第二大贸易伙伴,如果米莱一上任就与中国“翻脸”,那么势必会削弱阿根廷经济复苏的潜力。

当地时间11月27日,阿根廷当选总统哈维尔米莱抵达美国,此访是他当选后的首次出访。据报道,米莱与美国财政部以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官员展开了对话,他还访问了白宫,会见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杰克沙利文。

“米莱的政策基调是亲欧美的,他此次到访美国,第一,是想让美国知晓他的一些基本的政策主张。第二,是因为阿根廷还欠IMF400多亿美元的借款,所以他要和纽约、华盛顿的金融部门讨论债务重组的问题。米莱被称之为‘阿根廷版特朗普’,基于他和特朗普的这种密切关系,拜登出于选举的考虑,进行主动的避嫌,因此没有会见米莱。”

随着米莱的当选,一部分内阁成员逐渐尘埃落定。米莱确认“自由前进党”将有8名部长:律师马里亚诺库内奥利巴罗纳将担任阿根廷司法部长,前布宜诺斯艾利斯省省长候选人卡罗莱纳皮帕罗将担任阿根廷国家社会保障局的新任局长;桑德拉佩托维洛将担任人力资本部部长,戴安娜蒙迪诺将担任外交部部长。

“蒙迪诺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有传言称她有可能会担任阿根廷的外长或者是总理,如果担任总理的话,那就意味着她将成为阿根廷内阁的首脑。从蒙迪诺的内外政策主张来看,她是比较温和和务实的,她主张与中国和巴西继续加强关系,主张阿根廷留在‘一带一路’的框架里,主张阿根廷加入金砖国家组织。”

米莱承诺采取根本性的改变,以解决阿根廷面临的现实。他提出了一系列激进的改革措施,比如计划将国家部委数量削减一半,是他最具有吸引力的竞选承诺之一。米莱的一些承诺是否兑现或能兑现多少还有待观察,最突出的是“放弃本币改用美元”。

“我认为从现实角度是比较困难的,因为央行有管理货币的职能,还会对汇率进行调控,而且央行是政府和社会的最后借款人,所以要撤销央行,那就意味着阿根廷会受到来自美国政策波动的巨大影响。而且一旦发生比较大的突发事件,或者爆发了债务危机,那么它在和美联储进行债务重组的时候,就会失去议价权。”

2023年6月,阿根廷宣布使用人民币进行自华进口贸易结算。然而,米莱竞选时曾表示,将中断对华贸易,并全面推行美元化,这让不少中国人对中阿货币互换协议产生了担心。

“所谓货币互换协议并不是指人民币换比索,比索换人民币或者两者货币可以通用。而是指中国释放额度给阿根廷央行,比如我们有100亿美元或者100亿人民币的额度给阿根廷,阿根廷想要使用的时候向中国申请额度,中国就把人民币从我们的央行拨到阿根廷央行,由它来使用。这个过程都是以人民币结算,我们给它人民币,它要还给我们人民币利息,人民币和比索互换不会受到汇率波动的影响。”

米莱全面兑现竞选承诺必然要付出高昂的代价,拒绝兑现承诺也会得罪许多选民并继续背负沉重的财政包袱,但全然“砸烂”也会造成剧烈的社会动荡,如何取舍,难以决断。

“阿根廷在上个世纪初,就曾经一度达到了人均GDP3000多美元的水平,比英国和法国还要高一些。但是到了中叶以后,阿根廷逐渐面临农产品出口的衰减问题,所以收入也大大降低。压倒阿根廷经济最主要的矛盾就是阿根廷与之间的矛盾。上台的时候强调社会福利,会尽量建设福利国家,但是这样就会造成大量的政府支出。到了右翼上台的时候,往往又会出现独裁和专制等问题,引起国家的社会矛盾。最糟糕的就是和轮流上台,国家政策就会出现180度的大转弯,的确对于当地的工商业发展的信心打击非常大。”

面对极端的经济情况,不少阿根廷人对传统的政治人物很失望。从穿着超级英雄的服装到挥舞着电锯,米莱用一种很直观的方式告诉人们他的政治主张,他的演讲风格非常的直率、粗犷。

“我们有决心控制财政账户,我们有决心解决中央银行的问题,我们有决心让阿根廷重新站起来,朝着目标前进。”

“我认为年轻人真的很喜欢他。他们把米莱的选举主张转发到社交媒体上。年龄比较大的人对他的态度比较有分歧,有些人认为他不是一个好的领导者,有些人认为他是在抹杀他自己提出的民粹主义。他说让阿根廷再次伟大,就像特朗普的演讲一样,所以这点也很有趣。”

1982年,马岛战争的失败对于所有阿根廷人来说都是一块心病。在选举之前,虽然米莱曾称自己的偶像是撒切尔,但对于马岛主权,米莱的态度一直十分激进。在回应米莱的相关言论时,英国首相苏纳克的发言人表示:“英国对‘福克兰群岛’拥有无可争议的主权。”

“正是因为阿根廷受到了战败的屈辱,所以对阿根廷人来说,马岛的主权不可触碰。因此米莱对于马岛的主权必然是据理力争,同时他也提出了相对来说比较可行的途径,就是采用‘香港模式’。”

根据阿根廷极右翼“自由前进党”领导人办公室的官方声明,美国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宣布访问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与阿根廷候任总统哈维尔米莱会面。不少观察者认为在米莱胜选之后,全球或许将迎来右翼逆风。

“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以后,大家认识到新自由主义是有很多弊端的,这些弊端是没有办法通过新自由主义的这种发展模式和发展道路解决的。所以民粹主义在拉丁美洲开始出现,民粹主义和新自由主义是两条不同的发展路径,如果说新自由主义更多地依赖市场的作用,那么民粹主义可能就更多地希望国家扮演一个比较重要的角色,在这种发展道路的推动下,很多反建制、反精英的领导人就开始上台执政,这是一种新的发展趋向。”

二战爆发前,阿根廷曾是全球第八大经济体,而此后左左右右来回拉锯,让它从富有跌入贫困。米莱的当选,让阿根廷极速向右大转弯,也加剧了已经在全球多地涌现的极右翼夺权的现象,尤其是引起了与阿根廷有相似经历的南美众多国家的警觉,也难免影响大国在拉美的利益格局,搅动全球地缘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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